来源：文艺报　|　陈涛

近些年来，伴随着对现实主义创作的大力提倡以及脱贫攻坚工程的有力开展，涌现出了大量以乡镇、乡村为叙写对象的文学作品。在它们当中，《经山海》则是深具“新时代情境气象、新时代精神气韵、新时代人物气质”的一部。

作品讲述了一个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在区政协工作、已为人妻人母的女性吴小蒿放弃轻松安逸的生活投身乡镇工作，她从负责安全时遇到的鞭炮爆炸事件、负责环卫工作时遇到的工人罢工事件、负责拆迁工作时遇到的暴力抗拆事件以及与渔霸的斗争中一路走来，不卑不亢，一心为民，真诚担当。她积极主动、肯想肯干，创建电子商务服务点，促进传统文化申遗，推动丹墟考古，复植楷树林，打造楷坡祭海节，引入“深海一号”发展养殖，兴建渔业博物馆等等工作，一再证明了她是一个能做事并且能做成事的乡镇干部。整部作品语言简洁，节奏明快，作者聚焦于吴小蒿这个主要人物，以“历史上的今天”为结构，以白描式写作手法刻画出一个生动鲜活的当代女性以及一幅复杂交织且耐人寻味的乡镇图景。

诚如作者赵德发所言，“吴小蒿不是意念的产物”，这需要写作者在生活内部深入持久的行走与感悟，既要对现实生活完整把握，又要有穿透复杂生活的能力。作品展示了当下农村的一系列问题，譬如低保发放的不公平、对乡镇干部工作的评价不科学、渔业资源的枯竭、拆迁过程中的暴力现象等等，让每个置身其中或曾有所经历的人感同身受。

《经山海》最为成功之处在于塑造出了吴小蒿这样一个基层乡镇干部形象。她是一个“新人”，在她的身上镌刻着新时代的鲜明印记。当下的许多乡村在现代化大潮中早已不是记忆中的样貌，曾在一些地方出现了乡村伦理的失序现象，甚至乡村魂魄的散失让乡村的内部四分五裂。吴小蒿的工作一方面是对优秀乡村文化的保护与复苏，另一方面是对乡村秩序的恢复与重建，可谓是对当下乡村振兴的躬身践行。同时，她并非仅仅注重经济建设，更注重文化引领，所以才会致力于《斤求两》的文化申遗，还不辞辛苦跑到孔庙，以一份虔诚之心取回楷树种子进行复植，她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懂得乡村振兴的灵魂在于文化振兴。

吴小蒿出身农家，求学工作多年后再回乡镇，其眼光视野自然不同。虽然工作之初多次碰壁、不解，但这个人物毕竟是“有根”的，她依靠自己的简单与真诚迅速将自己融入到乡村之中。同时，她仿佛自带微光，看似柔弱，却拥有一股不屈不挠的深厚力量。我们常讲，不懂乡村何以懂中国，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也可以理解为，能够将乡镇工作处理好的人，是完全可以从容应对人生中的众多困境的。我们常常以为乡镇干部的作风泼辣果敢，但吴小蒿则不尽然。在吴小蒿的身上有一个非常大的优点，即“不争”。电子商务的点子是她想出，但是变成了镇委书记的功绩，《斤求两》的文章是她所写，最后变成了下属郭默的成果，还有海中高跷她也将功劳让给了下属孙伟。在她的身上，我们真切懂得了“功成不必在我”但“功成必然有我”的谦逊与奉献。

在吴小蒿的身上，我们还看到了成长，这是一种令人欣喜并为之振奋的成长。工作中，她成长为一个有胆识、有作为的好干部，生活中，她也成长为一个真正独立的女性。在考取楷坡镇的副镇长之前，吴小蒿的生活看似安逸，但内心应该充满了煎熬与苦楚。品学兼优的她值得拥有更好的人生，然而并没有。她从高中就被一个品质恶劣的官二代纠缠，直至变为生活中的一场噩梦。她的境遇让人心疼，我们哀其不幸，但又做不到怒其不争。所以，她选择报考副镇长一职，既是一种对个体价值的追求，也是对疲惫生活的逃离，最终她在工作中实现了事业与人生的双重成功。

《经山海》中，既有鲜活成功的个体，也有个性鲜明的乡镇干部群像。如何看待基层，究竟以何立场与眼光去对待基层的乡镇干部？作者采用了一种平视的同时深怀体恤的写作姿态，写出了基层乡镇干部的难。这个“难”，既是他们在工作中遇到的困难，是他们解决困难过程中的艰难，同时也是他们在努力工作、拼命付出、赤诚担当背后的个体内心之欲求苦于达成之难。具体到个体而言，镇委书记周斌的难在于家庭之难。多年来的辛苦打拼，其私心是想回城工作，所以他在被提拔之后百感交集，“唉，原来一直盼望能回城工作，照顾家庭，没想到去了一个比楷坡更远更偏僻的地方。”镇长贺成收的难在于情义之难，他明知发小慕平川作恶多端，但又迫于兄弟情义无法划清界限，最终投身大海。郭默、孙伟的难在于成长之难，在于改变命运之难。所以他们才会在帮吴小蒿努力工作的同时，一个将文章的成果据为己有，一个直接向吴小蒿表达诉求。在他们光亮的外表下充满无奈，各有辛酸。

再回到题目本身，《经山海》是个内蕴丰富的题目，这山海既是真实的群山与海洋，也是人生旅途中的崇山与巨浪，作者也正是因为屡经山海才能够写出这样一部堪称讲好当下中国故事的典范之作。最后祝福千万个吴小蒿式的乡镇干部纵情山海，令万物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