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年底,我到安徽怀宁县参加第五届海子诗歌奖颁奖活动,有幸见到了海子的母亲。
海子是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人。现在的查湾村修建了一个海子文化园,海子的塑像坐落在广场的中央,塑像的北边是海子纪念馆,纪念馆的旁边,即是海子故居。海子居住的老房子现已拆掉,原地基上盖起了楼房。目前的海子故居,是比照老房子的格局而建,呈现的依然是海子居住时的面貌。现今的查湾村,村民大多盖了楼房,海子的两个弟弟也住上了楼房,但海子的母亲哪里也不去,她依然住在海子故居,守护着这座旧宅,守护着她内心的骄傲——海子。
当我们来到海子故居的时候,海子母亲已在门口迎候了。她个子不高,头发花白,脸上留着岁月的沧桑,穿一件紫红色的外套,这该是她会客的服装了。她把我们引进堂屋,正面墙的最高处挂着海子父亲的照片,她说海子父亲已去世,按当地的风俗,去世老人的相片要挂在堂屋最高处。中间是她自己的两张生活照,下边则是海子那幅带着灿烂笑容的头像。堂屋右侧的小房间,是海子母亲的卧室。卧室不大,陈设很简单。临窗的一张小桌上,放着药瓶、水杯。屋角的另一张桌上放着一台电视机。海子在1988年曾用工资给他的父母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当年是海子和他的母亲沿着田间小路用一个箩筐抬回家的。如今,那台黑白电视机已被海子纪念馆收藏。这台已更新换代的电视机尽管屏幕不大,样子也不新潮,但毕竟可以唤起老人对海子孝心的回忆。这卧室中最显眼的,就是贴墙而立的那座古香古色的雕花大木床了。由于年份太久了,这座木床雕花上的油漆已斑斑驳驳,但老人舍不得换掉它,因为这是她结婚的床,海子和他的三个弟弟就出生在这张床上。守护这张床,就是守护她的青春,守护她的梦想。
隔着堂屋,海子母亲卧室的对面,是海子书屋,这是海子小时候读书、写作业的地方。如今辟为海子故居的档案室,里面放着海子逝世后由北京运回的藏书。从海子逝世时25岁的年龄来看,这批藏书已经很丰富了。里面包括哲学、美学、政治学、法学等社会科学著作,也包括大量文学作品,特别是诗歌。这些书从品相看,已相当陈旧,留下了海子当年翻阅它们的痕迹。从这批藏书,能看出海子的阅读量之大,他年纪轻轻便能提出自己的诗学主张,这不是偶然的。
海子的母亲出生于大户人家,小时候读过三年私塾,后来上到小学毕业。她的名字叫操采菊,出自陶渊明的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个诗意的名字注定了她毕生与诗的结缘。她不仅养育了海子这位天才的诗人,而且在心灵上通过诗歌保持着与海子的精神联系。她现在的生活很简单,自己种菜,自己做饭,自己打扫房间,一天忙碌个不停。但有一件事,是她每天必做的,那就是朗读、背诵海子的诗。这时候,她会觉得,海子没有死,他就在身边用诗歌与她对话,与她交流。
海子母亲待人友善,生活简单,做人低调。对她来说,有生之年,只想守护着海子故居,守护着海子留下的诗歌和他的那些书,别无所求。她唯一的希望是村里能把查湾村出村的一条田间小路修一下,那是海子当年上学必走的小路,也是如今从村里通往海子墓地的小路。她希望这条路修好后,她能多去陪陪儿子。
看到海子母亲,我不由得想起前辈诗人屠岸的母亲。屠岸说过,小时候他家中有一副对联:“春酒熟时留客醉,夜灯红处课儿书。”这下半联描述的就是屠岸小时候的家庭生活,母亲在灯下手把手地教他古诗。正是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诗的种子在他的心灵中开始发芽,他最终走上了诗歌创作的道路。
郭沫若说过,凡优秀的诗人,必有一位卓越的母亲。这话不只从屠岸的母亲身上,也从海子的母亲身上得到了验证。(来源:光明日报 | 吴思敬 )